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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最后晚餐(原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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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tuu
wrtuuLv.3楼主+关注
2014-02-20 13:11 来自湖北
外公的最后晚餐



我所称之为的外公是我亲外公的哥哥。

我的亲外公和外婆一死,便撇下了我舅舅、我姨妈和我母亲。我舅舅那时在国军当兵抗日,参加了武汉会战。我姨妈10多岁,我母亲才4岁多。舅舅闻讯后从部队回来把我母亲和姨妈托付给了他的伯伯,并哀求他不要把两个妹妹送人家做童养媳,来日他会报答外公的。可是,在我母亲刚满7岁时,外公违背了诺言。

外公在财主家糟坊做长工酿酒。

外公整天在蒸腾的酒雾中劳顿,嗜酒成为他生命的全部。待有一天见叔伯外婆也撒手人寰,他方才知道是养不活我姨妈和我母亲了,于是我母亲最终还是被送到杨家做了童养媳。我姨妈嫁给了一个清贫如洗的独眼残疾人。独眼残疾人姨爹有一个弟弟,也是残疾人,是个哑巴,都是打小就没爹没娘的。

外公他自己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后就与外公失去了联系。儿叫李桂喜,失踪数年。直到解放才知道他还活着,是解放军。多年后才知道他是武汉重型机床厂的一个干部。上世纪60年代末,叔伯舅舅要接外公到武汉生活,外公说一个人过习惯了,城里没什么好。未曾料到,1971年叔伯舅舅突发心脏病去世,外公就成了“五保户”。

打那以后,外公在世的唯一亲人就只我母亲了。外公时常从公安县大同公社的一个村子徒步来到枝江我的第三个故乡——新场区新生七队,在我家待上一两月。酿酒半辈子的外公没有了牙齿,酒是他唯一可以咀嚼的食粮。他一餐还能喝两三盅酒,很少吃饭吃菜的。外公脸上虽然清瘦得使左右的脸颊几乎要连在了一块,眼睛却雪亮得让人难以置信,视力极好,可以穿针线缝补衣物,他胸前竟然还长有两块丰满的腱子肉,象女人的乳房,外公告诉我说这是酒膘。

那时我家经济条件虽然比较困难,但基本能保证他随时到江口街上坐茶馆喝茶饮酒。那时只有一样枝江小曲,外公硬是说这酒柔润地道。好的是我家就住在江口下街尾一里路外江口养殖场宿舍不远,外公到江口座茶馆喝酒去来也方便。他一喝忘形就迷路,有好几次是我把他找回来的。回来的路上,他还沉浸在酒后深长的回味抑或快乐之中,借着酒性喃喃地讲起他过去的往事。有时也提起他在台湾的侄子——我的亲舅舅,这时他便掉下了眼泪。显然外公也是在无时无刻地寻思,他在台湾的侄子是死是活呢?侄子还能报答他什么呢?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们全家从农村回到城里生活,外公再也就没有来过枝江,也许是他走不动了。起初,每逢过节我们只能通过其他亲戚给外公捎一点酒和杂糖过去,到后来我们对外公的关爱随着生活压力的增加而无暇顾及,就这样无情地忽略了善待外公。这也便成了我们全家人的一块心病。

1993年春上的一天,母亲让我打来4斤散装枝江小曲,买了几包容易咀嚼的糕点,叫我到公安县大同去看望外公。由于沙道观这地方河道变化太大,我记错了到大同的方向,骑着自行车在沙道观这个地方多过了两条河,待迂回到外公家时已是傍晚。

外公的两间砖瓦房是当地大队为他盖的,大门敞开着,门口零乱不堪。我兴奋地连喊几声家公(外公),里面没有人应,邻居走过来告诉我,李爷爷几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享年91岁。唉!没见一个亲戚来送他哟。

外公屋里泥土地面上散落着三四个酒瓶,大约还是我们家从枝江给他捎来的,满屋仍散发着微微酒香。邻居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断的气,当乡亲们发现他人走灯灭时,摸摸他的身子,已冰凉了,手里还紧紧拿着一个酒杯。

外公坟墓上已长满了艾蒿和一些开着小小黄花的草。我索性把糕点全摆在了他的坟墓上,作为外孙我为他奉送的最后一道晚餐。

给外公带的酒也全泼洒在了坟头上,权作纸钱燃烧。临别他时,点燃了它。

火光中,我看到外公一辈子的辛酸、孤独,随同他的灵魂升入了天堂……



2012年8月1日于黾勉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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